第二十一章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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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二十一章
（一）
“宋爾，我離開前做了最後一場手術，心臟移植，這一次，我從死神手裏把女孩給拉過來了，她的排異反應很弱，手術也異常的順利。手術臺上我贏了，可是這不是她重生的全部代價，比如手術費。手術費是女孩的男朋友用捐腎的錢換來的，我第一次見他，是我給女孩下了死亡通知書，他結結實實給了我一拳。我第二次見到他，他二十出頭的年紀，頭發已經白了很多，人也肉眼可見的衰老疲憊了。我不知道這種暮氣來自於哪裏，是他殘缺的身體，還是他懸在另一個人身上的心。可是他們兩個比大多數人都要幸運，至少她活下來了，我看著病房裏相擁的鴛鴦，不知道為什麽，我覺得我應該心痛的，我拼命地尋找那種感覺，我知道這種感覺的源頭在那裏，在你那裏，宋爾，我已經找不到你了。”
（二）
元旦晚會過後不久就要期末考試，難度比上次模擬還要高一些，剛考完語文就有同學哀嚎了，驚嘆著這次的題目多麽多麽不是人。
川中老師改試卷的效率也是極其高的，尤其是寒假，為了不讓同學們舒舒服服地過個好年，上午考完試，下午成績就出來了。
那時候學校裏的雪都被踩實了，很滑，宋爾就沒跟著去宣傳欄那裏湊熱鬧，直接回了教室等劉成消息。劉成從來都是班主任裏面得到消息最晚的，連賀衡的消息速度也比他快一點。這次賀衡也不負眾望，拿著一份熱乎乎的剛從印刷機裏出爐的成績單就來了教室。
宋爾抱著保溫杯，喝著裏面泡的姜茶，也沒蜂窩似的往前湊，她估分很厲害，基本上估多少就是多少，只有名次是不確定的。不過，她本來對名次也不怎麽在意。
“宋爾，你知道這次你考了多少嗎？”前面的女生神秘又驚喜地跟她報喜，“六百四十多，咱班第二！”
“第二怎麽了，她連第一都考過呢。”旁邊的女生替她驕傲地笑著。
“這次不一樣，她的所有科目都是咱班第一，除了數學，數學只考了五十多分。你怎麽回事啊，我記得你以前數學還考過咱班的第一呢。”
宋爾縮了縮脖子，溫吞地笑了一下：“考不好我有什麽辦法？”
“這次數學比較難嘛，咱班的平均分才四十多分，估計全年級也就陳邶風考的比較好了，而且人家還不是我們年級的，你說氣不氣人。宋爾，你和陳邶風比較熟，你有沒有在他那裏取到經啊？”
宋爾知道陳邶風，天才他說不上，但他跟普通人是有差距的，人和人都有一種與生俱來的差距。這種差距是後天無法彌補的，比如陳邶風和其他人，比如周盼山和陳邶風，陳邶風生來就是被矚目的，但是周盼山已經不需要獲得他人的矚目和認可了，甚至他不屑於他們的認可，他應該獲得的，是他人的仰望。
所以，無論怎麽取經，要想青出於藍，對於不同階級的人來說都是十分困難的。
面對他們的疑問，她也就老老實實回答：“他的秘密武器是他的腦子，我怎麽也取不了經。”
幾個人都了然地點了點頭，“說的也對。”
放假回家，宋爾和宋卓照例把成績單給媽媽看，宋媽媽一看見她這個數學成績就頭疼的不行，但也絕不對她說一句重話。
“小爾啊，你這個數學到底怎麽怎麽回事？這兩次考的都不太好。”宋媽媽委婉地問她，“要不，咱報個補習班補補數學吧，要是數學上去了，你是有機會上清北的。”
宋爾想了想，點了點頭，“讓宋卓陪我去看看吧，這幾天好多補習班都在招生呢。”
“行，反正我和你爸這幾天都很忙，就讓你弟弟陪你去看，看好了給我說一聲，老師我還是要看一下的，畢竟是你的事情嘛。”宋媽媽看了看宋卓，說道，“你這次考的還不錯，但是寒假也別太松懈了，先回房間吧。”
等宋卓回去，宋媽媽拉著宋爾的手讓她坐近了自己一點，然後從口袋裏拿出了一張卡遞給她，輕聲說道：“小爾啊，今年過年爸媽可能回不去祁鎮了，就算回去也不會太有時間，你是要回去看看外公外婆的，他們跟你感情比較深，不放你回去，我也要被他們念叨了。這張卡你拿去給周盼山，這幾年你治病他出了不少力，明裏暗裏也幫爸爸媽媽省了不少錢，但是這個人情咱們是要記得的，錢呢，也是要還的。周家這小子啊，對你，真是沒的說，你以後也千萬不能忘記人家對你的好。”
宋爾低著頭，看著手裏的銀行卡，忽然很突兀地說：“媽，要不，不治了吧？”
“你說什麽胡話呢，你才多大呀，你才十九歲，你以後還有那麽長時間，哪能說不治就不治？”宋媽媽緊張地握住她的手，神色也嚴厲了起來，“你是不是操心錢的問題，沒事，爸媽有錢，有錢給你治病！你以後也不要再想什麽治不治的了，你現在要做的事，就是好好學習，考個好大學！”
宋爾擡起頭，臉上很平靜，沒什麽表情，也沒有笑，只是對她說：“媽，我知道了。”
宋媽媽聽完她這句話才放下心來，溫和地笑著。宋爾仔細看著她慈母的樣子，忽然有些不解，明明以前，她從來都是不管不問的，為什麽會她一到這裏就搖身一變，成了賢妻良母呢。不過想想也對，她們也不會相處多長時間，她又何必吝嗇這一年的溫情。
宋爾不會忘記，小時候過完年，爸媽從祁鎮離開，她被姥姥姥爺推著給爸媽打電話拜年，電話接通，宋爾剛叫了一聲媽，她就急急說道，是小爾啊，你弟弟又哭了，我先去哄弟弟，先掛了。那時候，她拜年的話都還沒說出口，從那以後，她似乎就有些明白了，原來愛也是分先後主次的。
（三）
寒假的第三天，宋爾就讓宋卓跟著他一起去找輔導班，宋卓本來想著讓陳邶風跟著，但宋爾不讓，就陳邶風那樣的，估計沒有哪個老師他是看的上眼的。
但宋卓還是給陳邶風打了一個電話，沒別的意思，就是想要刺激刺激他，說什麽她要換一個更高明的老師了。對於他這種行為，宋爾心情很覆雜，後來才知道，這種感覺叫做無語。
“你小心這樣子失去他這個朋友，以後人家再也不給你做飯了。”
宋卓表示更大的鄙視：“你以為我以前吃過他做的飯呢？人家那是給你做的，所以，這個電話我還是要打的。”
宋爾攤了攤手，沒反對，也沒讚同。大多時候，她對大多事物都是這種態度。
在路上，宋卓邊走就邊給陳邶風打電話，他沒開免提，宋爾也沒興趣聽陳邶風說了什麽。但沒想到的是，他掛了電話之後，臉上的興味也消失了。
“怎麽了？”她也發現了他的異常，有些擔憂地問道。
宋卓猶豫了一下，還是回答道：“陳邶風在醫院呢，他奶奶生病了。”
這點宋爾是很詫異的，也有些著急，畢竟老人家是陳邶風的奶奶，即便是看在陳邶風的面子上對她也很好很好了。
“什麽病，嚴重嗎？要不我們先去看看奶奶，然後再去找補習班，又不著急的。”
宋卓見她著急，也安慰道：“陳邶風說沒事，就是有點高血壓。但是老人家畢竟年紀大了點嘛，醫生還是建議住院觀察一下的。咱們就不用操心了，等忙完你的事再去醫院吧。”
雖然還是有些擔心，但畢竟宋卓這麽說了，她也不好再堅持，也就沒再多問。
澄州的補習機構就那麽幾個，還都很集中，而且大都是川中的老師，畢竟在澄州，川中的牌子就是保障。他們先去了少年宮，宋卓跟著宋爾試聽了半個小時的課，感覺並不太好，老師太古板了。宋爾自己就是個古板的人，不能再接受自己的老師也一樣古板了。
他們就走走停停貨比三家的看，出了少年宮就去轉角對面的景懿大廈，那裏的三四樓都是補習班，而且很多都是一對一輔導，宋媽媽的意思也是這樣，跟著大班上課學不到什麽東西的，要麽找個一對一，或者找個小班上。
那裏有個專門的負責人，問了一下宋爾的情況和成績，以及要補習的科目，就帶她去了四樓，有老師還正在講課。四樓的格局布置和三樓很像，從前臺走過去，就是一個個小格子間，格子間外面是玻璃門，不過有百葉窗可以拉上，裏面只有一扇白板，一張桌子和兩張椅子，就這麽簡單的布局。但格子間裏不是每個都用來講課的，有空出來的，學生就可以在那裏上自習。
總體而言，設計還是蠻合理的。
教數學的一共四個老師，現在都有課，除了第一個是五十多歲的女老師之外，剩下三個都是男老師，看到最後一個老師的時候，宋爾停下了腳步，對負責人和宋卓說：“我認識這個老師。”
負責人笑了一下：“您也是川中的學生吧，譚修老師確實在川中也很有名，他是數學教研組的組長，也是我們這裏最受歡迎的老師了。只不過，譚老師的一對一名額已經招滿了，只剩下一對二了，要不你們……考慮一下？”
這時候，譚修也從裏面走了出來，應該是給裏面的小姑娘布置的題目讓她做，自己忙裏偷閑出來了一趟：“喲，宋爾，來補數學的？”
宋爾點了點頭，“在看課。”
“怎麽樣，挑中哪個老師了？”譚修溫和笑著，笑容裏也滿是風度。
宋爾看了一眼宋卓，宋卓明白她的意思，是在問他這個老師怎麽樣，確實，這個老師的講課風格和能力明顯比其他老師要高，他也很滿意。
宋卓又問了一句：“真的沒有一對一了嗎？”
負責人也很為難：“你們也看到了，譚修老師呢，確實是比較搶手的，有人一放假就來我們機構報名了，指名道姓地要譚修老師。所以……名額真是滿了，再加的話課表就排不過來了，你們也可以考慮一下一對二。”
宋卓又低頭看了看宋爾，她倒是無所謂，一對一一對二都可以，負責人見他們的態度沒那麽強烈，又勸道：“有時候一個人學習的效率還沒兩個人在一起高，而且這個價格上也更優惠對吧，你們還是考慮一下吧，譚老師的課真的很搶手的。再過些天，說不定一對二都沒有了。”
宋卓確實被說動了，當場就拍板了，一起小時一百塊，一共六十小時贈三小時，每天兩節或三節課，每節課一小時半，價格上講還是很劃算的。
“那我們什麽時候可以開始上課？”給完錢，宋卓就問負責人。
“明天就可以，我給你們排一下課，方便告訴我你的電話號碼嗎？”
“當然。”宋爾點了點頭，把手機號碼寫了下來給她。
他們這也算是完成任務了，剩下還有很多時間，就打算去醫院看看陳奶奶。陳奶奶本來自己就是醫生，也不想在醫院住著，但醫生不讓她走，陳邶風也不讓她走，非要讓她在醫院再觀察幾天。
去醫院的時候，陳邶風還在裏面忙著，給陳奶奶倒個水拿個東西什麽的，沒事的時候就在醫院裏看看書，寫寫作業。
“你們這麽快就來了，看中哪家補習班了？回頭我給你掌掌眼吧。”陳邶風看見兩個人來，手裏還提著一個果籃，“你們什麽時候這麽客氣了，還帶東西來。”
宋爾沒說話，把手裏的東西遞給他。
宋卓反倒聳了聳肩膀：“總不能空著手來吧。也不是給你帶的，是給奶奶的。”
“醫生說沒什麽事，就是要觀察一下，畢竟老人家年紀大了。”
“那……我先進去看看奶奶。”宋爾往裏面張望了一眼，尋找著陳奶奶的身影。
陳邶風點點頭，轉眼就拖著宋卓去給奶奶從護士站拿藥。
“拿什麽藥？”宋卓傻傻地問。
陳邶風扯著他在醫院的逃生樓梯上停下來：“不拿藥，想給你聊聊關於你姐的事。”
“她怎麽了？”
陳邶風揉了揉眼角，往門口的方向看了一眼，“她最近好像很忙。”
“沒有啊。”宋卓皺著眉思索了一會兒，又瞇著眼笑看著他，表情有點欠欠的，“是她最近沒理你吧。”
陳邶風仔細想了想，好像是這麽一回事，但又說不出還有哪裏不對。宋爾最近，好像有在意的事情了，而這個事與他關。
他只希望，絆住她的那個事是好的，會牽著她往好的方向發展。
但看著宋卓那傻乎乎的樣子，估計也問不出什麽，他一心都撲在了唐思琪身上，哪還管宋爾怎麽樣了。陳邶風就不再多說，轉頭回去了病房。
宋爾坐在病床旁邊，陪陳奶奶說著話，順帶給她削了一個蘋果，又拿小刀給切成了小塊，插上牙簽，方便陳奶奶吃。
陳邶風倚在門口看她，宋爾低頭笑著，不知道在說些什麽，棉服帽子上的毛毛裹著她的臉，她的臉被捂得紅紅的，也像個蘋果一樣。
“站門口幹嘛，進來呀。”陳奶奶跟他們招手，這家醫院的院長是陳奶奶以前的一個學生，見是她住院，直接升到了單人病房，也好落得清凈。
宋爾順著陳奶奶的話望過去，但只是看了一眼就收回了目光，把頭轉了過去。
這一次，她連一貫的笑容都沒有了。
我總說我和宋爾很像，其實並非沒有依據的。她做事的目的性很強，我也同樣無利不起早，和自己無關的事情，她從來不會多說一句，也不會多看一眼。可是後來我才發現，她從不缺乏的，就是憐憫之心，她不多管別人的閑事，可不妨礙她不會伸出援手。
但我不會，我信奉的是，損一毫利天下，不與也。曾經我相信，她也是這樣，我們都是這樣。但現實總會與我們的思想軌道出現偏差，事與願違，才是這個世界的常態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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（一）
“宋爾，我離開前做了最後一場手術，心臟移植，這一次，我從死神手裏把女孩給拉過來了，她的排異反應很弱，手術也異常的順利。手術臺上我贏了，可是這不是她重生的全部代價，比如手術費。手術費是女孩的男朋友用捐腎的錢換來的，我第一次見他，是我給女孩下了死亡通知書，他結結實實給了我一拳。我第二次見到他，他二十出頭的年紀，頭發已經白了很多，人也肉眼可見的衰老疲憊了。我不知道這種暮氣來自於哪裏，是他殘缺的身體，還是他懸在另一個人身上的心。可是他們兩個比大多數人都要幸運，至少她活下來了，我看著病房裏相擁的鴛鴦，不知道為什麽，我覺得我應該心痛的，我拼命地尋找那種感覺，我知道這種感覺的源頭在那裏，在你那裏，宋爾，我已經找不到你了。”
（二）
元旦晚會過後不久就要期末考試，難度比上次模擬還要高一些，剛考完語文就有同學哀嚎了，驚嘆著這次的題目多麽多麽不是人。
川中老師改試卷的效率也是極其高的，尤其是寒假，為了不讓同學們舒舒服服地過個好年，上午考完試，下午成績就出來了。
那時候學校裏的雪都被踩實了，很滑，宋爾就沒跟著去宣傳欄那裏湊熱鬧，直接回了教室等劉成消息。劉成從來都是班主任裏面得到消息最晚的，連賀衡的消息速度也比他快一點。這次賀衡也不負眾望，拿著一份熱乎乎的剛從印刷機裏出爐的成績單就來了教室。
宋爾抱著保溫杯，喝著裏面泡的姜茶，也沒蜂窩似的往前湊，她估分很厲害，基本上估多少就是多少，只有名次是不確定的。不過，她本來對名次也不怎麽在意。
“宋爾，你知道這次你考了多少嗎？”前面的女生神秘又驚喜地跟她報喜，“六百四十多，咱班第二！”
“第二怎麽了，她連第一都考過呢。”旁邊的女生替她驕傲地笑著。
“這次不一樣，她的所有科目都是咱班第一，除了數學，數學只考了五十多分。你怎麽回事啊，我記得你以前數學還考過咱班的第一呢。”
宋爾縮了縮脖子，溫吞地笑了一下：“考不好我有什麽辦法？”
“這次數學比較難嘛，咱班的平均分才四十多分，估計全年級也就陳邶風考的比較好了，而且人家還不是我們年級的，你說氣不氣人。宋爾，你和陳邶風比較熟，你有沒有在他那裏取到經啊？”
宋爾知道陳邶風，天才他說不上，但他跟普通人是有差距的，人和人都有一種與生俱來的差距。這種差距是後天無法彌補的，比如陳邶風和其他人，比如周盼山和陳邶風，陳邶風生來就是被矚目的，但是周盼山已經不需要獲得他人的矚目和認可了，甚至他不屑於他們的認可，他應該獲得的，是他人的仰望。
所以，無論怎麽取經，要想青出於藍，對於不同階級的人來說都是十分困難的。
面對他們的疑問，她也就老老實實回答：“他的秘密武器是他的腦子，我怎麽也取不了經。”
幾個人都了然地點了點頭，“說的也對。”
放假回家，宋爾和宋卓照例把成績單給媽媽看，宋媽媽一看見她這個數學成績就頭疼的不行，但也絕不對她說一句重話。
“小爾啊，你這個數學到底怎麽怎麽回事？這兩次考的都不太好。”宋媽媽委婉地問她，“要不，咱報個補習班補補數學吧，要是數學上去了，你是有機會上清北的。”
宋爾想了想，點了點頭，“讓宋卓陪我去看看吧，這幾天好多補習班都在招生呢。”
“行，反正我和你爸這幾天都很忙，就讓你弟弟陪你去看，看好了給我說一聲，老師我還是要看一下的，畢竟是你的事情嘛。”宋媽媽看了看宋卓，說道，“你這次考的還不錯，但是寒假也別太松懈了，先回房間吧。”
等宋卓回去，宋媽媽拉著宋爾的手讓她坐近了自己一點，然後從口袋裏拿出了一張卡遞給她，輕聲說道：“小爾啊，今年過年爸媽可能回不去祁鎮了，就算回去也不會太有時間，你是要回去看看外公外婆的，他們跟你感情比較深，不放你回去，我也要被他們念叨了。這張卡你拿去給周盼山，這幾年你治病他出了不少力，明裏暗裏也幫爸爸媽媽省了不少錢，但是這個人情咱們是要記得的，錢呢，也是要還的。周家這小子啊，對你，真是沒的說，你以後也千萬不能忘記人家對你的好。”
宋爾低著頭，看著手裏的銀行卡，忽然很突兀地說：“媽，要不，不治了吧？”
“你說什麽胡話呢，你才多大呀，你才十九歲，你以後還有那麽長時間，哪能說不治就不治？”宋媽媽緊張地握住她的手，神色也嚴厲了起來，“你是不是操心錢的問題，沒事，爸媽有錢，有錢給你治病！你以後也不要再想什麽治不治的了，你現在要做的事，就是好好學習，考個好大學！”
宋爾擡起頭，臉上很平靜，沒什麽表情，也沒有笑，只是對她說：“媽，我知道了。”
宋媽媽聽完她這句話才放下心來，溫和地笑著。宋爾仔細看著她慈母的樣子，忽然有些不解，明明以前，她從來都是不管不問的，為什麽會她一到這裏就搖身一變，成了賢妻良母呢。不過想想也對，她們也不會相處多長時間，她又何必吝嗇這一年的溫情。
宋爾不會忘記，小時候過完年，爸媽從祁鎮離開，她被姥姥姥爺推著給爸媽打電話拜年，電話接通，宋爾剛叫了一聲媽，她就急急說道，是小爾啊，你弟弟又哭了，我先去哄弟弟，先掛了。那時候，她拜年的話都還沒說出口，從那以後，她似乎就有些明白了，原來愛也是分先後主次的。
（三）
寒假的第三天，宋爾就讓宋卓跟著他一起去找輔導班，宋卓本來想著讓陳邶風跟著，但宋爾不讓，就陳邶風那樣的，估計沒有哪個老師他是看的上眼的。
但宋卓還是給陳邶風打了一個電話，沒別的意思，就是想要刺激刺激他，說什麽她要換一個更高明的老師了。對於他這種行為，宋爾心情很覆雜，後來才知道，這種感覺叫做無語。
“你小心這樣子失去他這個朋友，以後人家再也不給你做飯了。”
宋卓表示更大的鄙視：“你以為我以前吃過他做的飯呢？人家那是給你做的，所以，這個電話我還是要打的。”
宋爾攤了攤手，沒反對，也沒讚同。大多時候，她對大多事物都是這種態度。
在路上，宋卓邊走就邊給陳邶風打電話，他沒開免提，宋爾也沒興趣聽陳邶風說了什麽。但沒想到的是，他掛了電話之後，臉上的興味也消失了。
“怎麽了？”她也發現了他的異常，有些擔憂地問道。
宋卓猶豫了一下，還是回答道：“陳邶風在醫院呢，他奶奶生病了。”
這點宋爾是很詫異的，也有些著急，畢竟老人家是陳邶風的奶奶，即便是看在陳邶風的面子上對她也很好很好了。
“什麽病，嚴重嗎？要不我們先去看看奶奶，然後再去找補習班，又不著急的。”
宋卓見她著急，也安慰道：“陳邶風說沒事，就是有點高血壓。但是老人家畢竟年紀大了點嘛，醫生還是建議住院觀察一下的。咱們就不用操心了，等忙完你的事再去醫院吧。”
雖然還是有些擔心，但畢竟宋卓這麽說了，她也不好再堅持，也就沒再多問。
澄州的補習機構就那麽幾個，還都很集中，而且大都是川中的老師，畢竟在澄州，川中的牌子就是保障。他們先去了少年宮，宋卓跟著宋爾試聽了半個小時的課，感覺並不太好，老師太古板了。宋爾自己就是個古板的人，不能再接受自己的老師也一樣古板了。
他們就走走停停貨比三家的看，出了少年宮就去轉角對面的景懿大廈，那裏的三四樓都是補習班，而且很多都是一對一輔導，宋媽媽的意思也是這樣，跟著大班上課學不到什麽東西的，要麽找個一對一，或者找個小班上。
那裏有個專門的負責人，問了一下宋爾的情況和成績，以及要補習的科目，就帶她去了四樓，有老師還正在講課。四樓的格局布置和三樓很像，從前臺走過去，就是一個個小格子間，格子間外面是玻璃門，不過有百葉窗可以拉上，裏面只有一扇白板，一張桌子和兩張椅子，就這麽簡單的布局。但格子間裏不是每個都用來講課的，有空出來的，學生就可以在那裏上自習。
總體而言，設計還是蠻合理的。
教數學的一共四個老師，現在都有課，除了第一個是五十多歲的女老師之外，剩下三個都是男老師，看到最後一個老師的時候，宋爾停下了腳步，對負責人和宋卓說：“我認識這個老師。”
負責人笑了一下：“您也是川中的學生吧，譚修老師確實在川中也很有名，他是數學教研組的組長，也是我們這裏最受歡迎的老師了。只不過，譚老師的一對一名額已經招滿了，只剩下一對二了，要不你們……考慮一下？”
這時候，譚修也從裏面走了出來，應該是給裏面的小姑娘布置的題目讓她做，自己忙裏偷閑出來了一趟：“喲，宋爾，來補數學的？”
宋爾點了點頭，“在看課。”
“怎麽樣，挑中哪個老師了？”譚修溫和笑著，笑容裏也滿是風度。
宋爾看了一眼宋卓，宋卓明白她的意思，是在問他這個老師怎麽樣，確實，這個老師的講課風格和能力明顯比其他老師要高，他也很滿意。
宋卓又問了一句：“真的沒有一對一了嗎？”
負責人也很為難：“你們也看到了，譚修老師呢，確實是比較搶手的，有人一放假就來我們機構報名了，指名道姓地要譚修老師。所以……名額真是滿了，再加的話課表就排不過來了，你們也可以考慮一下一對二。”
宋卓又低頭看了看宋爾，她倒是無所謂，一對一一對二都可以，負責人見他們的態度沒那麽強烈，又勸道：“有時候一個人學習的效率還沒兩個人在一起高，而且這個價格上也更優惠對吧，你們還是考慮一下吧，譚老師的課真的很搶手的。再過些天，說不定一對二都沒有了。”
宋卓確實被說動了，當場就拍板了，一起小時一百塊，一共六十小時贈三小時，每天兩節或三節課，每節課一小時半，價格上講還是很劃算的。
“那我們什麽時候可以開始上課？”給完錢，宋卓就問負責人。
“明天就可以，我給你們排一下課，方便告訴我你的電話號碼嗎？”
“當然。”宋爾點了點頭，把手機號碼寫了下來給她。
他們這也算是完成任務了，剩下還有很多時間，就打算去醫院看看陳奶奶。陳奶奶本來自己就是醫生，也不想在醫院住著，但醫生不讓她走，陳邶風也不讓她走，非要讓她在醫院再觀察幾天。
去醫院的時候，陳邶風還在裏面忙著，給陳奶奶倒個水拿個東西什麽的，沒事的時候就在醫院裏看看書，寫寫作業。
“你們這麽快就來了，看中哪家補習班了？回頭我給你掌掌眼吧。”陳邶風看見兩個人來，手裏還提著一個果籃，“你們什麽時候這麽客氣了，還帶東西來。”
宋爾沒說話，把手裏的東西遞給他。
宋卓反倒聳了聳肩膀：“總不能空著手來吧。也不是給你帶的，是給奶奶的。”
“醫生說沒什麽事，就是要觀察一下，畢竟老人家年紀大了。”
“那……我先進去看看奶奶。”宋爾往裏面張望了一眼，尋找著陳奶奶的身影。
陳邶風點點頭，轉眼就拖著宋卓去給奶奶從護士站拿藥。
“拿什麽藥？”宋卓傻傻地問。
陳邶風扯著他在醫院的逃生樓梯上停下來：“不拿藥，想給你聊聊關於你姐的事。”
“她怎麽了？”
陳邶風揉了揉眼角，往門口的方向看了一眼，“她最近好像很忙。”
“沒有啊。”宋卓皺著眉思索了一會兒，又瞇著眼笑看著他，表情有點欠欠的，“是她最近沒理你吧。”
陳邶風仔細想了想，好像是這麽一回事，但又說不出還有哪裏不對。宋爾最近，好像有在意的事情了，而這個事與他關。
他只希望，絆住她的那個事是好的，會牽著她往好的方向發展。
但看著宋卓那傻乎乎的樣子，估計也問不出什麽，他一心都撲在了唐思琪身上，哪還管宋爾怎麽樣了。陳邶風就不再多說，轉頭回去了病房。
宋爾坐在病床旁邊，陪陳奶奶說著話，順帶給她削了一個蘋果，又拿小刀給切成了小塊，插上牙簽，方便陳奶奶吃。
陳邶風倚在門口看她，宋爾低頭笑著，不知道在說些什麽，棉服帽子上的毛毛裹著她的臉，她的臉被捂得紅紅的，也像個蘋果一樣。
“站門口幹嘛，進來呀。”陳奶奶跟他們招手，這家醫院的院長是陳奶奶以前的一個學生，見是她住院，直接升到了單人病房，也好落得清凈。
宋爾順著陳奶奶的話望過去，但只是看了一眼就收回了目光，把頭轉了過去。
這一次，她連一貫的笑容都沒有了。
我總說我和宋爾很像，其實並非沒有依據的。她做事的目的性很強，我也同樣無利不起早，和自己無關的事情，她從來不會多說一句，也不會多看一眼。可是後來我才發現，她從不缺乏的，就是憐憫之心，她不多管別人的閑事，可不妨礙她不會伸出援手。
但我不會，我信奉的是，損一毫利天下，不與也。曾經我相信，她也是這樣，我們都是這樣。但現實總會與我們的思想軌道出現偏差，事與願違，才是這個世界的常態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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